【一念行者】一杯茶，一朵花

我坐在院子裡喝一杯茶，就僅僅是喝一杯茶，再也沒有別的了。憶想過去所有的修行，也只為能在這里安心而愉快的喝一杯茶。沒有什麼聖境，這裡就是終極。能安靜、覺知而愉快地喝一杯茶，這就是我的行持。與喝一杯茶的品質相同，你能如此安靜而愉快的走上一段路，看上一會兒的花，工作上八小時，或者做任何事情嗎？若能這樣保持，這便是最有力的修持，最有意義的修行。


對這世上的每一樣事物，每一種存在，都感到滿意，都感到滿足，都感到愛，都有無限的感恩，這是我的大圓滿；在這世上的每一片葉子，每一棵樹，每一粒沙，每一種存在上都能看到心，都能看見心之光，都能看到你自己的創造與作為，這是我所體驗的大手印。也許我的大圓滿、大手印的體驗，和你從書看到的，從這位上師或那位上師那裡聽到的不同，但這是我的大圓滿，大手印。大圓滿、大手印必須是你自己的才有意義。


我坐在這裡喝一杯茶，與身體，與桌子，與椅子，與大地，與萬物一起喝茶。在這一刻，只是喝茶，沒有地方要去，沒有事情要做，沒有要完成，沒有什麼達成。除了這裡，我哪裡也去不了；除了我自己，我誰也不想做。我沒修出什麼神通，不能穿牆而過，也不能浮在半空中；如果要說神通，此刻我的神通只是：呼吸、覺知、喝茶。我什麼人也不能拯救，我只能拯救一個人，我自己。


我坐在這里語言死了，一切復活了。我注意到語言所能帶給人們禮物的有限性。直接與非語言的事物在一起真好，那讓心放鬆、停下和靜止。在一個言語死了的世界，你首次發現佛陀所曾生活著的國度。萬物的真實感、鮮明感，讓你彷彿剛從一個憋悶的房間出來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。喝茶時，你越能進入一杯茶，你就越能進入整個真實的存在。人們以為佛經是珍貴的，然而與這真實的存在相比，它一文不值。


不要過加重視語言所勾勒的情景，語言死去的世界才是諸佛們所要指給我們看的。與眼前的世界相比，真實存在是本，語言是末，不但是末，簡直荒唐的要命。語言就像毒麻品，雖然它能給我們某種快樂美好的享受，然而它不是健康的。唯一健康的享受，不是讀書，而是直睹萬物真實。沒有比真實是最加善的禮物了，最真實的同時也是最美的。真善美從來在同一處出現。它出現一石頭上、一片葉子上、一根草梗上……此刻，它出現在一杯茶裡，你能相信嗎？


感恩帶來熱溢的眼淚，而愛讓感恩從雲到雨。我從嘴巴里喝一杯茶，卻從眼睛裡流出另一種清涼的液，真是太神奇了。然而這不過如“東邊日出西邊雨”一樣平常。看見真實便是看見虛妄，看見虛妄便是看見真實，二者是說起來有兩端而實際只是一回事兒。我想說的是，過去、現在、未來諸佛所說的恒河沙言，也只不過為這件事。靈山法會上，釋迦文佛舉起一朵花，也只不過是想讓你直接看見——跳過語言，直接看見那存在的。你坐在我面前，我端起一杯茶，你看見了嗎？若你明白，我手中的茶就是釋迦文佛手裡的花。


禪者向你獻上一杯茶，那是靈性一撥，那是佛法一教，只是你明白過來了嗎？我坐在那裡喝一杯茶，彷彿不動，只是在教。非但是我，連茶、茶碗，乃至茶壺、桌子、椅子，山河大地，都在教導佛法。佛說一切法，為除一切心。若無一切心，即是到佛家。神仙所教，不過是遠離顛倒夢想。何謂顛倒？非花喚作花；何為夢想？借花獻諸佛。且莫造作了，你有種種心——跳過種種心，直接抵達諸現前。有種種心即眾生，無種種心即佛。成佛難乎？易乎？若除種種心難即難，除滅種種心易即易。


一杯茶，一朵花，今行者，古釋迦，做的是何事？說的是何話？知者喝一杯茶，捻一朵花；不知者喝一茶杯，捻一朵花。同是田間壟頭人，一個墮生死，一個出紅塵。佛法普天地，知者在一心。知不知，於塵而出塵；不知知，處處陰界人。向來諸佛不說法，法不可說誰人信？諸佛垂手直接指，所教都是過量人。彷彿指人心，只是示見真。山河大地皆虛妄，離名離相見一真。一茶杯裡有大千，宇宙萬物在花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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